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蓬莱三

    2017年3月3日

    满院乘客都笑,梁瑀生也说:“我可早把你吹出去了,人家整队都来了,你也得露两手才行。”

    “来就来吧,还带这么多吃的。”

    高澜山笑眯眯看看两队带来的袋子,“呦呵,鲜肉包,还有狮子头鸭翅膀,好久没吃着了。”

    招风耳一听,老实不客气过去摸出只鸭翅膀便啃。

    高澜山背着手不紧不慢走到庭院中央,大喝一声:“高澜凤!”

    好奇怪的名字,不过柏寒马上就顾不得琢磨这些了:一条银光闪闪的斑斓巨蟒赫然出现在庭院里,吓得她倒退两步;它比水桶还要粗上不少,满是斑纹的长长身躯盘绕几匝围在高澜山身畔,头部高高昂起,尾巴不停在地面拍打,看起来生吞个人丝毫不费力气,和《青蛇》电影里盗仙草斗法海水漫金山的小青也不差什么。

    这是他自带的守护神?

    这条蛇活着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?

    其他几人也张口结舌,沈百福第一反应便是:“高大哥,这个高澜凤你平常咋养啊?

    得吃多少肉啊?”

    其他乘客都乐了,显然他们都非常熟悉。

    招风耳笑道:“你们猜猜高大哥是哪里人?”

    能养这么大的蛇,一定是南方,广西云南?

    洪浩已经抢答:“云南西双版纳。”

    招风耳洋洋得意,“对喽,金庸小说看过没有?

    《笑傲江湖》里头有个五毒教,教主蓝凤凰就是我们高大哥家里长辈。”

    那个善用剧毒驾驭数种毒虫的五毒教?

    几人都用敬畏的目光望着他,高澜山哈哈大笑,“别听他胡说八道。

    我母亲娘家姓蓝,我们这一支名字都带个蓝字。”

    原来他是高蓝山,不是高澜山,这条大蛇就是高蓝凤。

    “我从小长在西双版纳,和老挝缅甸交界的地方。

    那是七十年代,还没改革开放,云南那边还乱着,很多地方都不通车,根本没人说汉语。

    我家在老家算是富户,家里养着蝎子蟾蜍,蛇就更别说了,路上到处爬的是。”

    他朝透明的银白大蛇示意。

    “我七岁那年,有一天跑到树林里玩,看到条大蛇被人杀了,死了尾巴还盘在树上。

    我就猜它肯定有放不下的事,果然旁边有窝被踩碎的蛇蛋,边上滚着两只,我就把没碎的蛇蛋藏在一般人去不了的山洞里,还盖上草叶。”

    “过几天我再去,两只小蛇都孵出来了,见到我也不怕。

    我就隔几天去一次,给它们带蚯蚓小虫,后来带青蛙麻雀。

    过了几个月,有天去看小蛇被金爪鹰吃了一条,还剩一条肚子都翻了,我用树枝把鹰打跑了,剩的那条带回家养着,起个名字叫蓝凤。”

    “蓝凤特别听话,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,没事就盘在我身上从来不伤人,我家看门狗都不怕它。

    我天天喂它鸡鸭吃,吃饱了就在我炕上盘着睡觉,什么蚊蝇臭虫根本不敢靠近。

    就有一样,越长越大,以前还能进屋,后来只能盘在房顶上,看着怪吓人。

    我就让它白天进山,晚上再回来。

    我们那里的老人都说从没见过这种蛇,没准是白娘子的后代。”

    “我十五岁那年,家里商量着得学文化,送我到市里上高中。

    它非跟着,我家里不同意,我就跟它说家里等着我,放假我就回来。

    头两年都没事,一放假它就出来接我,我高三那年暑假,它出了事。”

    “有个广州的富二代,当爹的是个小官儿,到老挝缅甸旅游,又跑到我们这边乱逛,见到蓝凤吓坏了,说是要吃人,要关到动物园。

    当时我爸我妈替我跑学籍手续,有几天不在家,只有爷爷奶奶在,爷爷奶奶不答应,把蓝凤放到山里去,它死活不肯走。

    那帮人叫了几十个人带着家伙夜里找过来。”

    柏寒听得入神,却见高蓝山停了话语,伸手触触大蛇幻影,后者用下巴亲昵地蹭蹭他拳头,半天才继续:“等我回了家,蓝凤只剩了半截,死死缠在我家屋顶上。

    我趁着夜里找到那个二代落脚的地方,藏在窗户底下偷听才知道,他们一伙里有个懂点道术的,说蓝凤得天地灵气成了幼龙,趁着还没长出角爪,把蛇胆挖出来泡酒就能长生不老,蛇目百毒不侵,鳞片还能入药。

    我在外头把门窗锁上放了把火,就此离了老家,再也没回去过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多年一直跟北边落脚,家也落在北边。

    去年我到外地出差,不知怎么就上了贼车,跟各位一样,莫名其妙到了这里。”

    他跺了跺脚,哈哈笑着,“我还记得头一回做任务,当时也有二等座的带我们新人,一看我车票就开始嚷,你怎么自己带条蛇?

    我当时不敢信,等天黑了一叫它名字它就出来了,真难得,几十年一直跟着我。”

    这条大蛇也太大了些,看着好吓人,不过柏寒还是被它感动了,也学着高蓝山的样子踮着脚伸出手去。

    高蓝凤巨大的头颅伸过来,双目圆睁,嘴巴裂开,一条细细的信子吐出,柏寒二话不说便躲到梁瑀生身后。

    众人都笑了,招风耳得意洋洋地说:“你们没看蓝凤在任务里的时候呢,那可真是,”他停下来想着形容词。

    “来一个吃一个,来两个吃一双!”

    好吧,真的吃人么?

    梁瑀生对她宽慰地笑笑,“对了,高大哥,还得让这几个朋友见识见识车票。”

    “来。”

    高蓝山大大方方把车票从衣领里拎出来,几人凑过去,立刻发现这张车票和自己大不相同:除了姓名编号和计数:壹十八,还有“蓬莱——九鬼哭魂”,2017年3月13日01:00分字样。

    只要回到蓬莱,车票正面便只有“蓬莱”两字,直到下一场任务提前24小时才会出现任务名称;明明今天刚回到蓬莱,高蓝山车票居然已经提示下场任务?

    提前足足九天之多?

    只有第十八场任务的乘客才有这样特殊待遇吧。

    翻过车票细瞧,背面除了:

    要求:1、停留在毒龙山乱葬岗

    2、除掉九子母阴魔

    时限:七天(不得中断)

    归程:2017年3月23日

    之类常规任务字样之外,多了一行备注:完成本场任务后,乘客将乘坐列车回到原始世界,无需再次进入蓬莱。

    传说是真的,完成十八场任务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!不是那些压根没有自己存在的平行空间,是有着爸爸妈妈的、我被带来之前的那个世界!

    希望仿佛青鸟在庭院上方盘旋鸣叫,柏寒心脏砰砰跳着,欢喜地直跳起来。

    几颗脑袋挤在一起,沈百福翻来覆去打量着,喃喃道:“我靠,度过十八场就能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洪浩却嘀咕:“九鬼哭魂,乱葬岗,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,九子母阴魔又是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周锦阳低声说:“以前听说过,一等座任务越往后越难,哪像现在找个地方猫七天完事,动不动就是找这个弄死那个,麻烦着呢。

    尤其最后一场,根本就是鬼门关。”

    曹铮担心起来,“一个笔仙就得三打一,也不知道小骨头行不行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慢慢琢磨,早着呢。”

    高蓝山大手一挥,爽朗地笑着,“来来,别站着,自己找地方坐,今天人多招呼不周,吃的有的是,吃不饱怪自己。”

    除了没有电器,高蓝山的家和平常独栋别墅没什么不同。

    房间内书架立柜书桌餐具一应俱全,被装饰得花花绿绿颇有少数民族风格,墙上挂着口弯弯的刀,柏寒分不出来处;室内还摆着冰箱,令她大感好奇,等梁瑀生过去才发现里面摆着啤酒面包之类,高蓝山把它当柜子用了。

    庭院里种着几棵绿树,大概是移植过来的,生得枝繁叶茂,树下放着躺椅茶几。

    月亮躲在乌云背后,明天必然是个阴天——蓬莱每隔一两天必定下场倾盆大雨。

    四角高高燃着火把,偌大庭院被照得灯火通明。

    三十来人屋里院外各自围成几堆大快朵颐,在座都是今天才回到蓬莱的,好吃好喝自然不缺,柏寒吃到了绿豆糕、三文鱼寿司和烤牛肉,还喝了加冰的伏特加——冰块是用保温箱带回来的。

    席间话题自然不离日常任务。

    高蓝山自己队伍不必说了,在座还有两队一等座两队二等座和柏寒梁瑀生两队三等座。

    这队说“上场在森林找九尾狐”那队说“今天刚从湘西赶尸逃了条命”,这等探听消息的机会当真不多,柏寒几人竖起耳朵倾听。

    席间又有人来结识,八成瞧在福哥沈百福份上——尽管高蓝凤银白透明的身躯盘起来几乎把庭院都占满了,沈天奇熠熠生辉,丝毫不逊于人。

    不少乘客喝了几杯酒来了兴致,各自把守护神也召出来,五花八门无奇不有,柏寒还看见几个形态各异的阴魂,瞧着着实可怖。

    曹铮也把小骨头喊出来,见到人多它好像很高兴,抛着自己脑袋玩。

    讨论最多的自然离不开高蓝山最后一场九鬼哭魂。

    听起来能坚持到十八场任务的乘客百里无一,高蓝山自己倒是见过一位:“那哥们最后一场是怨气缠身。”

    电影《咒怨》柏寒是看过的,可以列在恐怖片前五位置。

    “电影咒怨那类吗?”

    高蓝山摇摇头,“八成和怨气有关,具体不敢说。

    蓬莱就这点不好,这哥们到底通没通过谁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话说回来,过了十天我上了贼车,任务到底能不能过得去,能不能回家去,也没法和你们说,哈哈,这事闹的。”

    任务成功回归原来世界,任务失败乘客死亡或者不得不留在任务世界,无论生死存亡留在蓬莱的故人都无从得知,这真是世上最无奈的事情。

    众人沉默无言,还是高蓝山自己想得开,朝招风耳和瘦子笑笑:“我和老朱老王都撑了十八场了,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有什么愁的?

    九鬼哭魂,哼哼,看看它们道行深还是我的高蓝凤威风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果然下了大雨。

    雷雪送给自己的贝壳油灯点燃一团幽幽亮光,给房间里涂上一层温暖金黄,柏寒在家练习拳脚,满身热汗跑到雨里洗澡。

    几百平独栋别墅,安全系数极高,院子里还可以种花种树,放在北京怕不值上几千万,这样想着柏寒居然有种深深的幸福感——要是通电就好了。

    晚间大雨稍歇,刚刚分开的宋麟段叔也来拜访,又给沈百福柏寒送了一堆美食佳肴,外带满满大包现钞,柏寒怀疑来路不一定很正。

    如今段叔熬出了头,只要太阳落山立刻叫出黄大仙来,月亮好的时候大仙还恭恭敬敬拜月,弄得柏寒洪浩这些被放弃的人们很是羡慕。

    隔了两天梁瑀生又来相约去高蓝山家,这次一等座卢文豪孙哥、二等座老刘张琳、三等座凌耀祖雷雪等都在,其中卢文豪队伍也即将进入第十七场任务,在蓬莱是最接近高蓝山的乘客,只见他神态严肃,和几人打了招呼吃过饭聊到很晚才走。

    瞧得出梁瑀生虽然只是一等座新人,却和老乘客高蓝山处得相当好,那晚他和赵邯郸留下没走,和高蓝山几人喝了不少酒,夜里还在庭院烤起肉来——烤炉炭火都是现成的。

    喝得兴起两人还切磋起兵刃,高蓝山刀走偏锋,招式奇诡,梁瑀生手中日本长刀大开大阖,力大迅捷,旁观的柏寒明白自己拳脚尚可,用起兵刃远远不如。

    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3月13日凌晨。

    那天依旧雨水滂沱,打在伞上仿佛密密鼓声,却没能阻挡数十人聚集在青石广场给高蓝山送行。

    随着一列老式绿皮火车出现在广场中央,高蓝山带着招风耳和瘦子各自登上属于自己的车厢,站在车门里朝下面挥手告别:“各位,心领了,今天都还有任务,赶紧回去准备准备。”

    梁瑀生朝他抱抱拳,“高大哥,一路平安,有缘再会。”

    其他十多只队伍也七嘴八舌跟他送别,有的喊“妈的九鬼哭魂算什么,哪次任务难得倒高大哥?”

    有的喊:“那是,有高蓝凤在,最后一场鬼门关又算个屁。”

    有的眼圈红了,显然是任务里受过高蓝山恩惠的,“没高大哥我也活不到现在,只盼着你过关斩将化险为夷,出去咱们再聚。”

    高蓝山嘿嘿笑着团团抱拳回礼,眼角发红,“多谢各位吉言,有机会咱们在外头再聚,我先走一步。”

    六分钟并不漫长,车门霍然关闭,随着汽笛尖声鸣叫,长长列车突兀消失在雨幕里,仿佛从没存在过一般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,再见到那条大蛇高蓝凤。

    柏寒收回目光,往雨伞中间缩缩,低声说:“梁哥,你说咱们也能像高大哥一样撑过十八场任务吗?”

    旁边梁瑀生点点头,“一定能的。”

    身旁卢文豪老刘凌耀祖几队都在,各自神色肃然,互相点点头便散了,今天各队都要进入任务世界,只是时间早晚不同。

    车票正面:蓬莱——泰坦秘境  14:00

    车票背面:

    要求:停留在泰坦秘境

    时限:七天(不得间断)

    归程:2017年3月23日  14:00

    “走了,回见~”柏寒朝着雷雪梁瑀生打个招呼,便拉着沈百福几个去找这次任务的两队同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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