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昏时的阳光依旧很炙热，照射的人肌肤发痛，空气中没有一丝风，浓郁的血腥味闻之令人作呕。
和连抬手遮住额头向前望去，在这温暖的夕照下，他的心里却如同数九寒冬一般冰冷。他之前对这次的伤亡情况已经有所准备，而且为了迷惑公孙续，巴不得部下们表现得更英勇一些，为此甚至亲自上前督战。但是当他此时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，万分后悔刚才不该上前上前督战，导致自己的部下们冲锋的时候更加悍不畏死。
三百步开外的城墙下方，鲜卑人的尸体铺了厚厚一层，残肢断臂和折断的各色兵器随处可见，粘稠的鲜血已经干涸发黑，吸引了大量的苍蝇和蚊虫。短短半日的攻城战，鲜卑人的伤亡达到了惊人的四千人！若非小半个时辰前公孙续下达了暂且撤退的命令，伤亡数字肯定还会飙升。
鲜卑人崛起之后，无数次南侵大汉朝，这期间也攻破了很多坚固的城池，只不过从未使用过汉人的传统攻城方式。今日和连的部下们扛着云梯向城墙发起冲锋，这在鲜卑人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，偏偏这个第一次带给他的是憋屈、羞恼、愤怒……
和连目光上移，看着城头上戒备森严的兖州军，眼中的愤怒和羞恼很快被担忧取代，他不知道慕容非能否顺利见到袁绍，并且说服对方一起对付公孙续。
“大王，我家将军请你过去一趟！”
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响了起来，和连回头一看，只见是几个很面熟的公孙续的护卫，赶紧收起那些负面情绪，冷冷道：“本王这就过去！”
那几名护卫行了一礼，调转战马向后奔去。
“公孙小贼此时请本王过去，莫非是想让我鲜卑勇士继续攻城？若真是如此，本王到底该如何应对才好？若是答应，势必要损失更多的勇士！若是拒绝，那小贼直接翻脸岂不糟糕……”和连望着那几名护卫的背影，暗自思忖了一会，无奈地带着一群王宫禁卫跟了过去。
公孙续刚绕城走了一圈，其他两面的进攻也不顺利，虽然数次攻上了城头，奈何兖州军殊死抵抗，几次都被赶了回来，黑山军和幽州军各自伤亡了两千余人。他得到鲜卑人具体的伤亡数字之后，也不禁有些惊讶，原本以为和连会想方设法避免伤亡，没想到鲜卑人竟然打得如此勇猛顽强，看上去似乎把城内的兖州军当成了生死大敌，实在出乎他的意料。如今鲜卑内部四分五裂，和连费力的维持着弹汉山的王权，还要应对其他人明里暗里的反对，想要再次一统鲜卑各部落根本就不可能，而其他部落的头领也根本不可能取代和连，也就杜绝了另外一个檀石槐的出现。这种局面是公孙续最愿意看到的，他当然要尽力维持这种情况，因此就不能让和连损失太过惨重，得知和连损失了四千多人之后，他就不准备再让鲜卑人攻城了。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，和连为何如此拼命？
郭嘉刚才跟着公孙续一起巡视了一圈，这时先看到和连过来，赶紧对垂着头沉思的公孙续说道：“子民，和连过来了！”
公孙续抬头看了看快马飞奔而来的和连，低声问道：“和连对我们恨之入骨，为何却如此拼命？”
郭嘉摸着下巴想了想，轻声道：“我猜测这是个苦肉计！”
若是和连听到郭嘉的这句话，必定会吓得跳起来。
公孙续神色不变，只是点了点头。
郭嘉笑了笑，语气急促的解释道：“辽西乌桓和右北平乌桓已经衰落，鲜卑人和辽东乌桓现在是塞北最强大的两支力量，因为鲜卑人内部分裂，和连和库尔纳的实力相差并不是很大，双方都需要讨好我们才能站住阵脚。这次库尔纳看似全军覆没，其实却获得了我们完全的信任，事后我们肯定会大加补偿，如此一来和连的实力说不定会被库尔纳超越。我认为鲜卑人如此勇猛作战就是做给我们看的，如此一来，将来我们给库尔纳补偿的时候，一想起这场攻城战，势必不会忽略鲜卑人的存在。”
“有道理！”公孙续赞许地点了点头，郭嘉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，看来应该就是这么回事。
说话间和连已经到了近前，看着公孙续气哼哼的问道：“小王正准备收敛阵亡将士的遗体，不知公孙将军有何要事？”
公孙续闻听此言看了看郭嘉，心里更加认为郭嘉的猜测是正确的，和连今日的举动若是别有用心，那么对方只会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，不会摆出这幅姿态来激怒自己。他沉声道：“大王的部下作战勇猛，本将军十分钦佩！鉴于大王的部下伤亡很大，本将军决定让他们撤回来休整，改由幽州军接替攻城。”
和连顿时长长的舒了口气，脸色迅速变得好看了很多，抱拳道：“多谢将军体恤小王啊！这次的损失如此惨重，小王实在心疼得很，只希望将军回头不要忘了吾等的功劳！”
公孙续见和连开口要好处，心里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，肃然道：“大王尽管放心，本将军发放战功的时候一定会一视同仁！”
和连点头道：“如此一来，小王就放心了！将军还有其他事吗？若是没有，小王还要去督促将士们收敛袍泽的尸体！”
“大王请便！”公孙续点了点头，等到和连转身的时候，忽然笑道：“今夜戌时，本将军想宴请众将，还请大王提前做一下准备，看带哪些将领前来赴宴。”
公孙续此举并非心血来潮，如今数十万大军都知道蓟侯‘伤势不轻’，他就是想给给众将士传递一个信号，那就是公孙瓒的伤势并没有外人想象的严重，否则自己岂会在攻城的关键时刻还有心情举办宴席？稍晚些时候，他还会让华佗当众宣布‘蓟侯的伤势很快就会痊愈’这句话，以此来彻底稳定军心。
和连闻听大喜，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给枕头，公孙续的宴席开办起来之后，各处的防御肯定会松懈很多，更有利于自己计划的实行！他迅速恢复了平静，转过头笑道：“既然将军有此雅兴，小王一定准时到场！只是小王部下的尸体太多，一时间只怕搬运不完，还请将军给一个权限，让小王的部下们能自由往来。”
包围清河郡城的第一天起，公孙瓒就下令间禁止任何人夜间私自走动，同时派出了巡逻队伍不间断绕城游走，以便防备兖州军忽然出城来袭。这些日子以来，兖州军每天都在奋勇抵抗幽州军的进攻，袁绍从未派大部队出城来袭，因此近来夜间巡逻的队伍不免有所懈怠，不过和连的部下们若是想随意走动，还是必须得到公孙续的首肯才行。
鲜卑人也有入土为安的说法，公孙续对和连收敛尸体并不意外，点头保证道：“大王不用担心，本将军稍后会传下命令，让巡逻队伍不要阻拦大王的部下。”
和连强行按捺住心头的狂喜，低着头抱拳道：“小王替那些战死的部下谢过将军了！”
公孙续哈哈一笑：“大王客气了！倒是本将军应该感谢大王才是！”
和连也笑了笑，转身策马而去。
“奉孝果然料事如神！”和连走远之后，公孙续笑着对郭嘉来了一句。
郭嘉‘嘿’了一声，脸上并无多少得意之色，反而皱眉道：“子民，让鲜卑人往来自由是不是不妥当？”
“有何不妥？”公孙续愕然问道。
“若是和连忽然起了二心，如何是好？”
公孙续嘿嘿笑道：“奉孝多虑了，看来和连只是想让战死的部下入土为安罢了！而且和连已经损失了少半兵马，剩下的区区根本数千人不足为惧，夜间又有很多支人马来回巡逻，就算和连起了二心又能如何？若是他真的心怀不轨，在遭受这次重大损失之前就会动手！”
“这倒也是……”郭嘉缓缓点了点头，心里的些许疑虑也迅速消散，和连又不是笨蛋，确实不可能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忽然发难。
“子龙可有好转？”公孙续不想再讨论此事，于是迅速转换了话题。
郭嘉赞叹道：“华神医不愧是国医圣手！仅仅用了一天时间，就控制住了子龙伤势的恶化，据华神医说，不出意外的话，子龙会在两天之内醒来！”
“这是近几天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！”公孙续感慨了一句，问道：“不知吕奉先的伤情可有好转？不如请华神医也去给他治疗一下。”
郭嘉苦笑摇头：“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！我已经就此事请求了华神医，奈何他说吕奉先人品低劣，治好了也是一方祸害，不肯答应我的请求。”
公孙续一愣，也跟着苦笑起来，如今的华佗在幽州大学堂传授医术，手下弟子上千人，比原本历史上的华佗更加德高望重，况且又是赵云妻子的祖父，他也无法勉强对方去做什么事情。原本还指望吕布尽快恢复过来帮助攻城，如今看来是做不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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